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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一切。可乐死了。好像就在今天下午。其实它已经死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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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可乐死前挣扎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写,一只手不断的擦着眼睛,另一只手还不停地在纸上画着。­

可乐是我养的一只狗。叫它可乐是因为它刚来我家那会儿偷喝了我半瓶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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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很乖,它总是懒懒的蜷在门口睡觉。在冬季沐浴阳光的那些日子里可乐就沉沉的趴在我的脚边,服服帖帖的,肚皮一起一伏微微摩挲着我的脚背,发出呼噜呼噜重浊的喉音。带我走过了我的童年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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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它失踪了,妈妈说是给它吃了一个坏掉的鸡蛋,它闹了肚子然后就不见了。今天从临城骑车回家突然想起了我的可乐。最近不知怎么的,我越来越频繁的想到它,我有一种模糊的预感,仿佛他就在我身边的什么地方,并且我即将见到它了。可乐,我的老朋友——我真怀念它,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回想,当我把它放在书包里、让它紧贴我的肚皮走在大街上时,它踹着我,轰隆轰隆,活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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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人挺少,空气里是来自地面上的那些蒸发了一个夏天的水汽以及透明的浅灰色。我望着路边那些被因车子急驶而拉长,变形形成的一段段墨绿色斑带的树凝滞。突然我看到前方的地面上躺着一摊什么东西——小小的一团,黑不溜秋,平贴着地面。­

什么东西呢?我脚下用力,加快速度,想过去看看清楚。离那摊东西越来越近了,我还是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直到走到它跟前,放慢了速度准备仔细审视一番……­

蓦然间,我的心在胸腔里“怦怦”乱撞,视野模糊地跳跃着,一如我太阳穴中跳跃的脉搏。­

可乐——我似乎看到了可乐的尸体!­

那是一只狗的尸体。车轮正好从它身上碾过去,碾得它只剩下一张皮毛,紧紧贴着地面,它的内脏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白白的脑浆溅了遍地,身体下面全是发黑的血;直觉告诉我,躺在那里惨不忍睹的,就是我的可乐! 我知道,这简直不可能。可乐失踪已经好久了,谁也说不准它究竟在哪里。但是,我真的在第一眼看见它时,就认定它是可乐。它是死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我的可乐。­

暮色四合。­

我望着渐次变暗的树以及哗的一下子就点亮的路灯,心里有种失落。日子安静的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一点点的燃烧了那些古老到石头都开始风化的城市,那些朝着寂寞的天空拔节生长的躯体在这些时光的笼罩下泛出琉璃一样的微光,像是隐约的,还未诞生的传奇。­

突然想起我的可乐在我18岁的那个夏天里在门口耷拉着舌头等我回家的情景,想起妈妈拿着坏掉的鸡蛋向它无精打采的脑袋前面扔去的情景。记忆呼呼的像这瞬间暗下去的树木一样,感觉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

可乐真的死了,它终于死给我看了,气力哐啷的把内脏,脑浆一件件的拆下来摆在我面前,仿佛告诉我这就是偷喝掉我半瓶可乐的那只狗的内脏。它喝了我的可乐就把自己大卸八块的赔给了我。它不欠我的,终于带着一身的轻松离开了。它终于逃离了。逃离了这样的炎热和烦躁,欢天喜地的离开,去了凉爽的地方,再也不用伸着舌头喊热了,就在那片离夏天最远的地方安营扎寨,逍遥自在。而我,永远的呆在了这个王八蛋一样的夏天里,呼呼的抱着它的尸体去向它讨要三年前的那半瓶可乐……­

纪念我失踪的狗狗可乐­

2010.7.30。­